海雾58完结


五、我叫向颐。

喜欢上一个人可能需要日久生情,才能确定那份坚定确切的心意,当然也有不被理解的一见钟情,这或许是一个人冲动急躁了,亦或许是他受到种种外界因素影响,才会让他坚信这样近似于谬论的结论。可爱这样的情感产生了往往不为人知,可能是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个背影,我就爱上了你。

人往往是视觉动物,在疼痛间睁开眼时,刺眼的阳光透过窗缝倾洒而下,模模糊糊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待视野清晰,眼前人像是误入我梦境中的神祇,微风拂过,窗帘翻飞起舞,当他因为额前的碎发掩住看书的视线,整个人转过身又不经意间看向我时,仍在我胸腔中跳动的心脏猛然停跳。

“自我见过你,世上的一切都不再让我惊叹。我的眼睛和我的心,在那一刻完完全全属于你。“

或许是吊桥效应,又或者是我从来都嗤之以鼻的一见钟情,我在心里默默想。

我可能喜欢上这个人了。

景望看上去虽然是个不近人情的冷漠大冰山,可他也有很多他本人不知道的很好的一面——他会很有耐心地听我东拉西扯;也会沉默着吃下我不喜欢的胡萝卜,但有时也会逼着我吃下;在半夜的时候他经常会帮我盖上被我踢掉的被子......他的情绪内敛,人又寡言,看起来虽然悲观消极到了极点,但也像普通人一样希望能有一个人出现,带他从长久以来的阴暗中走出。

我经常与他说起大海,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喜欢、没有兴趣去了解我所描述的、没有一点阴暗面的大海,但他却像大海一样沉默着包容我的所有所有。一个人无法了解自己的全部,可能就是为了让旁人去体会到他的好,并更深入地去了解他的全部。

我曾想过告诉他我藏了许久的隐秘心事,这份沉默的感情随着缓慢的时间,和循环渐进的相处不减反增。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出口,我知道我不该说出口的。

可人的本性本就贪婪而不知足,我们之间的距离看似近在咫尺,好似一伸手就能碰到对方的心脏,可现实却是因为朋友的名义而遥远异常。我想要打破这份平衡,越过“朋友”的中线跑去大声告诉他,告诉他有多好,有多值得人喜欢,又或是勇敢地问问他,他愿不愿意在生命的尽头为我这份幼稚、无聊、莫名又沉重的感情而停留片刻?

现在的社会并没有广泛地接受同性相恋,我也不知他是否能接受这样的一份被世人注视、又被世人不解的沉重感情,我们或许会在压力和误解中寻觅不到真正的心意,又或许会在这样的注目下走散,可人与人之间的相爱从来都不该被生理上的性别所束缚。

除此之外,我怕自己说出口后,我们还能不能再像往常一样,去过那一天天偷来的平淡日子。我不善于表达爱意。人看似无所不能,却往往对爱的描述语焉不详又力不从心。思来想去,好像就只有确切的话语能替我表达所有的情愫。一日傍晚,夕阳,余晖,惬意的微风把我的心压得喘不过气。

我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的内心,把话说出了口。“景望,我想我有点喜欢你。”他有些诧异的表情让我的心发紧,死寂般的沉默过后,嗡嗡作响的耳朵却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回答。

“......我们所剩的时间,或许不能去建立一段坚固的感情。”

果然失败了啊。

我点点头笑了笑,算是应了他。听说小丑带着微笑的面具,是为了盖住自己正在流泪的脸庞。接下来的一天都沉默异常,我们默契地没再向对方说过一句话。流逝的时间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我的心,我突然意识到人未知的一生终究会有数不尽的遗憾与不完美,可我好像很难去相信这样的真理和结果,可又不得不仿若释然般向他提及不久前的约定。

“景望,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就是......我答应你一个愿望,你也答应我一个愿望。”

我想起景望的愿望,是相信我们都可以走出这间病房,然后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记得,你想到了吗?”突然被问话的景望倒水的手一颤,抬头看向身后的我。

他的眼睛里好像藏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辨别那些可能让我更加心伤心碎的情感,但如果我看见了里头的苦涩和无奈,是否能在离开的刹那获得半分释怀和坦然?“我想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大海,可以吗?”

向颐还在笑着,可在景望看来,说是哭都不为过。

他很难掩盖自己的情绪,却让另一个爱人更为心痛,更想落泪。

“......当然可以。”

向颐散落一地的心的碎片被粘回一块。“景望,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看着他的笑颜,开口说道。

我或许是幸运的。

“你笑起来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心情很好?我会噢。”

我会感谢命运,让我遇见一个能刻在心里的人。六、到了冬天,景望和向颐的身体都在慢慢变好。

向颐笑着说这样下去景望和他的愿望就都能实现了,除了去看海,他们还可以到处走走。无奈景望总说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自己终究会留在这里。

“你看你,又开始了!身体指标都在变好啊,哪有像你这样咒自己的!”

表白风波过后,他们两人又像没事人回到了和往常一样的相处状态,也不知是好是坏。向颐仍在努力让景望改变他那消极悲观的人生态度。退一万步,他说他这叫帮景望延寿,乐观爱笑才能活得更久。

“行行行,你说得都对,我从今天起要每天开心!每天都快乐!”景望放下书,呆呆地喊着像是在背书,向颐看了愤怒异常,硬拉着“病房蹲”景望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去感受大自然的美好。“医院的小花园算什么大自然......”景望默默吐槽道,不料被正在拉伸的向颐听地一清二楚,换来更加严厉的“天天开心,乐观生活最重要的”加强版“洗脑”。

“我感觉我最近瘦了很多,还有点不爱吃东西欸。”走回病房时,向颐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是无意间的抱怨,却让景望莫名心悸,他下意识问他:

“你问过刘医生没?他怎么说?“

“......以前不都这样吗,我就没问,待会去问问吧。”

“......我陪你,现在就去。”

脸色有些难看的景望二话不说地就拉着仍在原地发愣的向颐往医生办公室走,向颐被刘医生问东问西后,怕是癌进一步扩散,以防万一还是打算让他复查一下。但因为今天空腹的时间不够,于是不得不预约了第二天早上最早的的腹部增强CT。

“今晚如果难受,就叫我,知道吗?”景望看着没心没肺点头的向颐,右眼皮突突直跳,看他不放在心上,景望几乎是有些急切地再提醒了他一遍。

“知道知道,难受一定要大声呼救!一定要叫你!”向颐拍拍景望的头,又拍拍自己的胸膛,示意自己真的有好好记住他所说的话。

夜深,向来睡得快的景望难得失眠,迷迷糊糊间打算起身坐一会儿,他仍如下午那般心慌,但自己除了心悸也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就在他起身后下意识看向向颐时,一眼就把他拉到了堪称崩溃的边缘。

清冷的月光是房内唯一的光源,把本就是白色的病房在黑夜中照得惨白,向颐早就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无奈没有一丝空气愿意进入他衰竭的肺里,景望慌张地将灯打开,又急忙按了床头的呼叫铃,然后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把手上的留置针拔掉,飞溅的、滴滴答答的血沾到他的病服和病床上,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下床就直奔向颐身边。

向颐很能忍耐,胃癌的疼痛发作起来简直要人命,可他却沉默着一声不吭,就好像向颐常和景望讲起的从前——他把什么都憋在了心里,把什么痛都藏在心底。

“向颐!向颐!听得到我说话吗?!慢慢呼吸,慢慢呼吸!你会...你会没事的!”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又或者是预料到了什么,景望说话都在颤,扶着向颐的手也止不住地发抖,可眼前的人面色没有一点好转,青紫色让他疲惫的脸更加憔悴。下一刻,向颐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和景望手背上流淌的血一起染红了纯白色的被套。

“医生!护士!你们快来啊!”景望红着眼眶撕心裂肺地朝门外喊着,复又低着头小声安抚大口大口呕着血的向颐:“没事的,没事的,医生和护士们来了就没事了,你就会没事的......”他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变成呜咽,咸涩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见向颐缓缓抬起发颤的手,捏了捏景望的手:

“别...别......哭......咳咳咳...!!会没事的......咳咳咳咳!"

向颐尽力挤出一个微笑,结果比哭还要难看。

蜂拥而至的医生护士们从门外冲了进来,几乎是在一瞬间,两人相碰的手被迫分离,景望下意识起身,冬日刺骨的寒冷他竟没感觉到半分,赤着脚就要跟上他们。人群攒动间,他看见向颐那双海蓝色的眼睛——他肯定出现了错觉,不然怎么会在他的眼神中感受到诀别和不舍。

景望最后被拦下,房门关闭的一刻,他低着头不知沉思着什么。

安静到恐怖的病房内,仅有血滴落到冰冷地板上的清脆声响。

听说,命中注定的伴侣如果死去,剩下的一人会感应到他所受的痛苦,并且余生都会痛不欲生,直至死去。

被景望压抑许久许久的爱在这一刻发了疯似的涌出,快把他的肺和心挤压破碎,让他就在这一刻因窒息和疼痛死去。他靠着墙壁无力地滑下,捂着嘴让自己不嘶吼出声,喷涌而出的苦涩眼泪和撕扯般的心碎心痛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他长久以来的情绪是爱,是他辨认不清的爱。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朋友。“在向颐不喜欢的冬天,他先于我离开,去兑现看海的承诺了。”——xxxx年x月x日冬夜景望的时间,从那个冬夜起停止了流逝。七、一段感情里,最令人遗憾的是什么?

不是感情不被回应,不是最后需要分开,而是两人互相喜欢,却因种种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因病情控制得不错,景望一年后获准出院了。

他出院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离这最近的海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起身回来的时候,他回过头再看了一眼蔚蓝色的大海,把一些东西与过往都留在了那里。

他开始变得乐观,变得爱笑,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前几年先是去了各个地方旅游,后几年就着手做公益,特别是癌症人群。钱来自他的全部积蓄,一些给了父母,一些由他自由支配。

景望有一个不变的行程,就是每年去海边住上几天,那几天最多的时间不是待在酒店和各种热门景点,而是在沙滩上坐上整整一天。

父母朋友经常问他为什么每年都要去一次海边,他都只是笑笑,说是和一个人一起养成的习惯,时间一长,也就改不掉了。

没有人知晓景望住院那几年发生的事,被发掘出的、鲜活的情绪并没有让景望活得自由,反倒是沉重和哀伤。而向颐这个人也像那夜簌簌落下的雪,在春日融化了,也就在空气中消失干净了。

本来冷漠、悲观的景望慢慢活成了向颐的样子,他笨拙地学着他所表露的每种情绪,还有他对于事物的很多看法,毕竟这也是向颐一直以来所希望的他的样子,他很乐意去做,很乐意去改变。

景望其实在很多个夜晚都睡不好觉,他常常想起那夜,于是他开始失眠。

睡不着的时候,他会像当初刚住院时发呆很久很久,如果他能早些看清自己的心,早些踏出那一步,告诉他我和你是一样的心情,结局会不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支离破碎、惨淡、又令人心碎?

可人生没有重来键,死去的人也永远不会回来。

景望闭上眼,今夜的梦里也没有他想见的人。

苦难的生活或许流速是慢的,景望装作微笑着去过那些对于他来说艰辛又虚假的日子,也已经快过去四年。他的躯体仿佛是要监督他把什么事做好做完,于是把生命的死线一遍又一遍地拉长。

景望的基金会在今年成立,他有预料般把它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好友程舒宇,自己的父母也有好好托付给可靠的亲戚们。等景望把所有的事都交代好后,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倒计时完成,他再一次胃癌复发,住进了ICU。八、景望在朦朦胧胧间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沙滩上。

这里是他四年前出院后第一次来的海边,此时正是深夜,四周都静悄悄的,只有翻滚的海浪和天边挂着的弯月和他眼对眼。

他穿的很少,惨淡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时,他也不觉得冷。低头时,他看见自己怀里的是当年用过的软抄本,上头的纸张泛黄,只有一页、一句的字迹却依然清晰:

“在向颐不喜欢的冬天,他先于我离开,去兑现看海的承诺了。”

景望摩挲着纸张,看向远处的海。

每一次凝视,他都在看一个人。

海像那人的眼睛,那人的眼睛成了大海。

他想要忘记所有让他改变而悲伤的一切,可他无法做到,更没办法说服自己的内心。

每一年都去海边的约定,与其说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约定,不如是戏剧散场,结局注定后,他自己对自己的约定,他不能够忘记这个人。

他那一次对程舒宇说“想办法忘掉一个人”是谎话。

自从学会说谎,他每一次都说得很真,但他说的次数很少,因为会想自己那一次违心的、或许后悔了一辈子的谎话。

他把什么留在了海里?是满腔无法诉说的爱,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忘怀的记忆和人。

突然,海上起了很大的雾,景望看不见海的尽头了。四周的一切开始变得冰冷,他尝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无奈他只好缩紧身体,希望能得到片刻的温暖。

景望想起自己的一生,很多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又什么都无法抓住。朦朦胧胧的海雾像极了他的人生——冰冷、模糊,终其一生都无法看清道路和内心。当那阵雾被风吹来,就要将他吞噬的时候,一缕阳光照在了他身上。

他猛然站起身,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他想要落泪。新生的太阳从海天相接间缓缓升起,驱散了浓厚的海雾,明媚的阳光将他笼罩。景望睁大眼,他心里想要呼唤那个名字,可他知道那个人已经离他而去很久了,那人是个很狠心的人,四年来从来都没有来过他梦里。

“景望!”

过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景望吃惊地转过身,看到日思夜想的爱人正站在不远处朝他挥手——他仍是记忆中那般爱笑,蔚蓝色的眼睛明亮,把他的心看得太清、太透。

没有犹豫地,景望跑向他,怀中向颐温暖胸膛中跳动的心脏过分真实,这一瞬仿若他幻想的美好梦境。他们在海边紧紧相拥,漂泊许久的、受伤的心在此刻终于寻到命中注定的归宿,灼热的情感把景望的身躯烧得火热——他这一生苦旅,迷雾环绕。直至遇见向颐,海雾被他驱散,自己才在迷茫和无措中寻得救赎。有了这个人,他才懂得生命的价值与意义,和那真切真挚的满腔情感。

“你常说海是生命的起始和源头,可在我看来,海也许也是漫长生命不灭而长久的归处。”

“如果每一次凝望能换来你获得来生,请一定要忘记我,不要再遇见我,那样才是你的人生。”

景望看着向颐笑了笑,看向眼前翻涌绚烂的海浪。

他松开了牵着向颐的手,朝着大海深处走去。景望仍在波动的心电监测仪,在这一刻变为平整的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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